隨著9月21日全國政協經濟委員會“促進中小銀行健康發展”專題調研組飛赴重慶，今年全國兩會后被列為重點提案的《關于加大中小銀行支持力度，促進實體經濟發展的提案》進入深化調研階段。

　　“重慶是長江經濟帶的西部中心樞紐和內陸開放高地，正在努力打造長江上游地區的金融中心，中小銀行發展情況具有代表性。”此次調研由全國政協經濟委員會副主任褚平為組長，閆冰竹、侯建民、陳經緯三位副主任為副組長，還包括了張左己、華慶山、謝渡揚、戴公興等委員，以及中國銀監會的代表，集聚了專委會中金融與改革領域的專家，足見對調研的重視。

　　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央陸續通過《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金融“國十條”、《關于多措并舉著力緩解企業融資成本高問題的指導意見》以及今年政府工作報告等文件，對發展中小銀行做出了若干部署。實際情況是否符合預期的發展方向？推進中小銀行發展仍有哪些突出問題需要研究和解決？調研組表示，要為中小銀行發聲。

　　中小銀行與“大眾創業、萬眾創新”共命運

　　帶著問題，委員們來到了重慶。

　　山城掩映之下，這里是一個金融業異常活躍的城市。上半年增加值達到682.4億元，同比增長13.5%。過去幾年，不僅在全國率先啟動了農村三權抵押貸款，而且在互聯網金融時代，吸引了阿里巴巴、蘇寧云商、百度、人人貸等全國十大互聯網小額貸款公司落戶于此。僅阿里的“螞蟻花唄”就累計投放貸款4200億元。“這相當于一家中型銀行的水平了。”

　　情況介紹會上，重慶市副市長劉強，市政協副主席童小平等市領導，以及市發改、財政局、國稅局、地稅局、金融辦、人行、銀監局的有關負責人談到的情況，令調研組十分振奮。

　　按照目前的分類標準，中小銀行分為股份制銀行、城市商業銀行和農村商業銀行。其中，地方性中小銀行對于當地企業的扶持作用尤為顯著。重慶農商行、重慶銀行和重慶三峽銀行就通過發放超過30億元的創業扶持貸款，帶動了25000戶處于創業階段的微型企業發展，創造的就業崗位超過70000個。

　　“企業最怕銀行抽貸了，尤其是現在受到經濟下行壓力的影響，很難貸到款。”住渝全國政協委員嚴琦向調研組介紹了一些情況，她自己經營著一家中型企業，同時也是瀚華擔保的股東之一。這一抽，抽掉的不僅是一家企業的血源，更可能抽斷上下游企業環環相扣的資金鏈。甚者，整條產業鏈消失。中小微企業首當其沖。為了防止這種情況發生，重慶市中小銀行采取了一系列積極的創新舉措。

　　調研組驅車一個半小時，盤過山路沿江而行，來到涪陵區考察，看到重慶涪陵新大興集團與三峽銀行合作推出的一款“小企業之家”產品。

　　新大興是一家集連鎖超市、時尚百貨、農產品批發等產業為一體的民營商貿流通企業，掌握著上游中小企業全面、真實的物流信息。2013年，雙方開始合作，由新大興為銀行提供供應商動態的合作情況、誠信情況以及償債情況，銀行通過綜合評估給予這些企業授信額度，既緩解了中小企業融資難、融資貴的問題，銀行風險也得了到有效控制。

　　“供應商進多少貨，倉庫里存著多少產品，我們全都知道。有我們公司作為擔保，現在供應商可以在沒有任何抵押物的情況下向三峽銀行貸款。”新大興董事長蔡陵說，“小企業之家”年均給20多家企業授信4000多萬元。也正是由于資金有了保障，產業鏈安全穩定，新大興在2014年實現綜合銷售35億元，上繳稅金2000多萬元。

　　類似的產品還有重慶銀行的“快商通”、“供應暢”，瀚華金控股份有限公司的“伙伴金融”等。協力全市53家中小銀行機構，截至8月末，重慶小微型工業企業產值增速保持在30%以上。

　　“順周期支持實體經濟的銀行不是太少了，而是太多了；逆周期支持實體經濟的銀行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重慶市金融辦副主任曹子瑋由衷所發的感嘆，給調研組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引發了深入的思考：中小銀行與小微企業的命運緊密相連，與“大眾創業、萬眾創新”戰略的實施緊密相連。

　　利率市場化帶來的挑戰與機遇

　　“今年的不良貸款率上升速度非常快。去年年末我們只有0.3%，上半年就到了0.6%，8月份達到了0.9%，預計年末會增加到1.2%左右。雖然總量不大，但是增幅驚人，可以說翻番了。”重慶三峽銀行董事長童海洋不久前在北京參加了行業性會議，了解到截至二季度末，全國商業銀行不良貸款率的平均值是1.5%。

　　究其原因，除了市場因素，中小銀行盈利結構單一也是調研中反映出的普遍問題。根據中國銀行業協會的報告，中小銀行依然較為依賴傳統商業銀行的存貸利差收入，非利息收入占比普遍低于國有大行和股份制商業銀行。

　　“所以同質化競爭太多了，有自己核心競爭力的太少了。都集中在一個市場目標上，一種客戶模式上，一類產品上。”重慶市銀監局統計，截至8月末，市中小銀行凈利潤同比下降10.5%。

　　“未來兩年，利率市場化肯定會推出。一旦形成利率市場化，大型銀行憑借自身的資本和市場優勢，很快會沖垮一批在利率上缺乏彈性的中小銀行。”國務院發展中心金融研究所副研究員王剛用“歷史性變革”一詞來形容將發生的影響。

　　委員們出發之前，9月16日，全國政協經濟委員會專門為準備這次調研召開了情況介紹會。有的委員、專家談到，一些國家為防止情況惡化都采取了保護中小銀行的措施。比如，美國開始限制大銀行在小城市開設網點，保護中小銀行的發展空間；日本用了17年時間，直到最后也沒有實現完全自由的利率市場化，以審慎地保護中小金融機構。或是未雨綢繆或是亡羊補牢，實踐證明，采取了這些舉措的改革往往是有效的。

　　“十三五”由此成為一個契機，迫使中小銀行重新審視自身的發展模式。過度依賴存貸差過日子的傳統道路到期終結。像重慶銀行一樣，越來越多的中小銀行開始將業務拓展至消費金融、金融租賃及資產管理等領域，尋覓、創新發展空間。“不是我們做不好，只要政策能允許。”中小銀行代表迫切表達著打破門檻、混業經營的訴求，挖掘優勢、錯位發展此時成為救命的良藥。

　　為期4天的調研，委員們分別與當地政府、受貸企業和中小銀行召開了座談會，深入工業開發區、小微企業集中的農產品批發市場了解情況，實在感受到，在身份平等、市場準入、制度環境等方面的境遇，中小銀行與中小企業存在諸多共同之處。

　　發展中小銀行也是一場改革

　　為了發展當地的中小銀行，重慶市政府也做出了很多努力。

　　重慶市財政局局長助理石樵介紹，重慶市通過貫徹國家支持農村金融、涉農貸款和中小企業貸款的稅收優惠政策，對符合條件的中小銀行給予企業所得稅、營業稅減免等優惠。其中一條對市村鎮銀行按照15%的稅率征收企業所得稅的優惠，讓同在中小銀行領域的閆冰竹委員特別羨慕：“我們要交25%。”應該強調，這是近1倍的差距。“實際上這是西部大開發給予中小企業的優惠政策，我們參照對中小銀行執行。”石樵解釋。

　　在減免營業稅的同時適當下調所得稅稅率，是中小銀行、業內專家多年呼吁的重點問題。通過調研，委員們還發現一些企業關心、業內關切的具體情況不容忽視。

　　重慶藍洋金控集團董事長胡定核提出，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普惠金融的發展目標，但目前來看，面對龐大的中小企業群體，根本無法填補他們所需金融服務的巨大缺口。現在全國城市商業銀行和農村商業銀行各有上百家，但能夠在境內上市的只有三家，而且還是七八年前上市的。上市的門檻也已經從原來的資本金400億元提高到700億元，令眾多投資者望而卻步。

　　“中小銀行的資本金補充渠道非常單一，基本靠利潤留存等內部積累，而且設立之后兩年內無法進入同業拆借市場、三年內不能發行金融債。”王剛研究員也反映。

　　想進來的進不來，要出去的恐怕也難以順利出去。存款保險制度實施以后，今年6月頒布的《關于促進民營銀行發展指導意見》仍保留了“有承擔剩余風險的制度安排”的表述，是否意味著股東仍然承擔無限連帶責任？參加座談的幾家重慶中小銀行都表露了自己股東的隱憂。

　　特別是當責任和權利比較起來的時候，憂慮就顯得亦在情理之中。中國社會科學院金融所主任曾剛說，現有管理體制要求單個企業在中小銀行的投資入股率不得超過10%，股權過于分散，導致股東對重大決策不能產生決定作用。當經濟下行、經營困難的時候，可能就會出現權利與義務的背離——不能當家的股東要為經營風險無下限買單。

　　這種情況在農村合作金融機構更為突出。雖然實行股份合作制，但理事長、行長的任命主要由上級聯社和地方黨政共同決定，名義上是選舉制，實質上是任命或者委派。

　　“省聯社對農村金融機構都是按照國企的方式進行管理。薪酬水平低，買輛車的權利也沒有。更有甚者，我看到有的銀行辦公室里用的A4紙，都要從省聯社領回來。”這種情況讓人哭笑不得。曾剛不無擔憂地表示，中小銀行本來規模就小，再加上治理機制僵化，未來怎么面對競爭？

　　有制度上的障礙，有政策上的困難，這些問題，不是重慶市政府通過靈活運用政策就能解決的。在全國層面，需要以改革的魄力直面矛盾。從這種意義上看，發展中小銀行也是一場改革，改革的范圍是關切到金融穩定、經濟繁榮的“兩小”，改革的目標是完善差異化金融體系、真正實現普惠金融，改革的結果將惠及全國上千萬白手起家、熱盼創業的人民大眾。

　　中小銀行怎樣發展？調研組副組長、具有20余年中小銀行從業經歷的閆冰竹委員建議，要突破觀念上的障礙，把發展中小銀行作為緩解經濟下行、推動經濟轉型、實現中國夢的戰略舉措；要突破制度上的障礙，盡快落實“金融國十條”提出的“優化銀行分類監管”，打破“以出身定終生”的分類模式，讓各類銀行都擁有“出彩”的機會；要加大對中小銀行的政策扶持，從鞏固銀行業改革成果、維護金融安全、服務創業創新的戰略高度，給予中小銀行差異化政策支持，讓廣大中小銀行贏得尊重、受到鼓勵、更有尊嚴，不斷為金融體系注入生機活力。

　　“作為新興的直轄市，重慶敢為人先，很多扶持中小銀行發展的政策都做在了前面。”調研結束后，委員們感嘆。10月，調研組還將赴廣東調研，以更為全面地掌握不同地區中小銀行的發展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