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圖:重慶長壽區經濟技術開發區應急指揮中心。左圖:黃石花湖水廠長江取水口附近的標識牌。右圖:重慶長壽區經濟技術開發區企業環境應急池及配套設施。

水，是生命之源。而長江水，對于沿岸九省二市的人民群眾來說，既是生命源，也是經濟源。

按照黨中央、國務院“推動長江經濟帶發展必須走生態優先、綠色發展之路，涉及長江的一切經濟活動都要以不破壞生態環境為前提，共抓大保護、不搞大開發”的要求，長江經濟帶飲用水水源地環保執法專項行動今年初拉開戰幕，一批影響群眾健康和綠色發展的突出環境問題得到解決。

截至目前，長江經濟帶飲用水水源地的摸底排查已基本完成，并按照“一個水源地、一套整治方案、一抓到底”的原則，逐一建立了飲用水水源地整治方案。關系九省二市5億多人口飲水安全的行動成效到底如何？對此，經濟日報記者進行了跟蹤調研。

骨頭再硬也要“啃”

砂堆消失了，碼頭關閉了，躉船遷走了，破房拆除了，菜地鏟平了……10月11日，站在武昌江灘余家頭段遙看對岸，武漢市武昌區副區長周鵬感慨，“堤上見江，江上見灘，現在的這種景象曾經只是個奢望”。

始建于1980年的武昌余家頭水廠，服務武昌、洪山、青山、東湖風景區、東湖高新區110余萬群眾。此前，水源保護區內船廠、港口、碼頭、砂場遍布，還有水上漁家、捕魚扳罾、養豬種菜，水源環境隱患十分突出。

1984年，我國首次頒布《中華人民共和國水污染防治法》，當地水源地一級保護區從取水口劃至上游100米。2008年《水污染防治法》修訂后，按照《湖北省縣級以上集中式飲用水水源保護區劃分方案》，水源地一級保護區從取水口劃至上游1000米，下游100米，二級保護區上、下游分別延伸2000米、200米。

但是，長江武昌余家頭段水域岸線資源豐沛，自古是碼頭首選地。余家頭水源保護區的問題之所以成為陳年舊賬，一個重要原因是，水源保護區內的碼頭等多數單位早于水廠建設。

清末民初，詹天佑在武漢選址建設火車輪渡，鏈接京廣鐵路和粵漢鐵路，就在該地建成了粵漢碼頭，后來保留為武漢鐵路局戰備碼頭，正好處于余家頭水廠水源地二級保護區。成立于1910年的“百年老店”武漢輪渡公司，在該地也建有船舶修造廠，而且，被劃入了水源一級保護區。此外，還有長江海事局、長江航道局、武漢鐵機路汽車輪渡、武漢港口運輸集團、武漢鐵機集團、武漢江南集團等單位的碼頭……僅一級保護區水域內就有大大小小11個碼頭單位，經營者既有央企、市屬國企，又有民企和個體戶。還有9個砂場，50萬噸砂石料堆積如山，起砂，篩砂，制磚，運進運出，簡單的工棚工具，粗放的作業方式，簡陋的辦公條件，都使得生產性污染負荷積累，積重難返。

武昌區余家頭水源保護區的問題并非獨此一例。在長江經濟帶飲用水水源地環保執法專項行動中，環境監察部門發現，由于水源保護區內的違法建筑或者居民區在保護區劃定前已經建好，搬遷資金缺口過大，政府財政難以負擔，搬遷和拆除存在困難，遲遲未見有效措施。此外，一些集中式飲用水源保護區內的環境隱患涉及水利、農業、旅游、交通和環保等多個部門，一些地方還未建立起有效的聯動機制，各個部門之間無法形成監管合力。

僵局不破，長江經濟帶發展“共抓大保護、不搞大開發”的決策部署何以落到實處？

2015年12月28日，環保部對湖北省武漢市余家頭水廠水源地一級保護區內11個建設碼頭環境違法案件掛牌督辦，要求在2016年6月30日前完成。毫無緩沖的掛牌督辦，讓周鵬肩上的壓力倍增，面對這種情況，要么當時就“投降”，要么堅決完成。

被周鵬稱作“背水一戰”的余家頭水源保護區環境綜合整治由此拉開大幕。環保、水務、公安、城管、工商、食藥監、街道辦等各部門迅速行動，法院、檢察院參與推進整治。走訪、摸底、補償、搬遷，做細每一個環節……積年沉疴在半年時間里得到徹底解決。

“余家頭水源保護區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它的問題在全市范圍內最突出”，武漢市環保局污防一處管筱武介紹，隨著余家頭水源地整治完成，截至今年9月，武漢全市今年治理了水源地內的11個排污口，遷移拆除了12個水源地一級水源保護區內全部或部分與供水設施和保護水源無關的6處建筑物、33個碼頭。

記者從環保部獲悉，長江經濟帶飲用水水源地環保執法專項行動計劃用兩年左右時間，基本完成長江經濟帶所有地級及以上城市飲用水水源地的排查整治任務，全面提升長江經濟帶飲水安全保障水平。

下好發展與保護這盤棋

10月12日，記者一行在細雨蒙蒙中來到長江岸邊的黃石市花湖水廠取水車間。清新濕潤的空氣沁人心脾，莽莽蒼蒼的大江橫亙眼前。綠樹掩映之下，這里好像園林中的一景。只是門前矗立的飲用水源一級保護區的標識牌，表明了它的身份。

黃石沿長江從上游到下游依次分布的花湖、涼亭山和王家里3個水廠，保障著全市80余萬人的日常生活和企業生產用水。在涼亭山水廠取水口，關于沈家營港埠有限公司碼頭永久關停的公告一度成為全市關注的焦點。

沈家營港埠有限公司碼頭，1975年批復建設，2001年企業改制為民營企業，占地面積2萬平方米，有職工256名，承擔裝卸、倉儲、物流等綜合性業務，年吞吐量800萬噸的沈家營碼頭曾為黃石經濟社會發展做出了積極貢獻。但是，碼頭距離1978年建設的涼亭山水廠取水口下游不足100米，按要求應該關停。

這樣一家有著近40年運營歷史，各類證件俱全的合法碼頭，沈家營碼頭該不該拆？黃石市給出了肯定答復：必須拆除！這不僅是飲用水水源地保護的要求，更是黃石市堅持綠色發展的要求。

黃石襟江帶湖，水系充足，尤其是79.37公里的長江岸線，被稱為“黃金水道”。早在改革開放初期，黃石通過改擴建港口碼頭，引進先進設備，采用新的運輸方式，興建外貿碼頭，成立通關機構，為“黃石港”打開了世界之門。然而，隨著貨物吞吐量的上升和人們對港口環保等管理的規范，黃石港發展的“瓶頸”日益顯現，內河湖泊通江達海能力萎縮。與此同時，長江岸線遍布的碼頭與泊位，成為水污染的嚴重隱患。

黃石港要改變，黃石要改變。下活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這盤棋，黃石要給出答案。

2015年9月29日，黃石新港正式開港。102平方公里新港物流（工業）園區橫空出世，新港多式聯運示范工程建設提速……未來幾年內，按照“一城一港一主體”城市發展戰略，到2018年，黃石市區內除客運功能的碼頭外，其余碼頭全部拆除或者搬遷，屆時將徹底改變市區、港區不分的局面，為中心城區居民創造一個干凈、舒適的居住環境。黃石市委書記周先旺介紹，黃石將發揮長江“大動脈”的作用，以大路網、大港口、大物流、大通關建設為重點，用3年到5年時間，努力建成內陸沿江開放高地和湖北東向開放“橋頭堡”。

與此同時，黃石重拳開展飲用水水源地保護區和長江沿岸碼頭整治行動，拆除非法泊位123個、違章建筑200余處；推進總投資14.67億元的亞行貸款黃石水污染治理項目；以治水為“龍頭”，建立起江長、河長、湖長、庫長、塘長“五長責任制”，推進治污水、防洪水、排澇水、保供水、抓節水“五水共治”。

“雖然很不舍,但是我還是要從長遠角度出發,沒有優質的水資源,即使擁有再多的財富也買不回來。”沈家營港埠公司老總梅文斌說。記者在沈家營碼頭現場看到，那里的裝卸設備已全部拆除落地。黃石市環保局局長徐崇斌介紹，下一步，他們將對拆除和搬遷完畢的碼頭空地進行整治恢復，實施生物隔離工程，對保護區邊界線范圍內所有農業種植用地進行植被修復和水土保持，種植適宜樹種，建造水源涵養林。相關部門將聯合建立日常巡查制度，執法人員會定期對水源地保護區進行巡查。

徜徉于黃石新區，碧水藍天，路闊林密，花團錦簇。黃石，這座工業重鎮，如今正抽絲剝繭，破蛹化蝶。

提升風險防范能力才能保安全

重慶市長壽區經濟技術開發區應急指揮中心的大屏幕上，閃爍著環境自動監測監控信息。重慶市環境監察總隊總工程師龔宇告訴記者，這里的信息已經納入全市環境應急指揮網絡。

據介紹，重慶市環保局正在建設的全市指揮網絡，整合了56個空氣質量自動監測站、14個地表水自動監控站、332家重點污染源、436個排污口在線監控點的實時數據，以及全市135家重大風險源、139家較大風險源、400余家一般風險源、957個500人以上鄉鎮級飲用水源地的信息數據。

“指揮網絡實現了重點污染源監控預警與污染防治的結合、環境質量的監控預警與改善的結合、潛在環境風險預警與應急處置的結合。”龔宇說。

重慶環境應急管理建設頗具示范意義。監測和應急能力不足、措施不夠完善，是長江經濟帶飲用水水源地環境風險管理普遍存在的短板。環保部相關報告指出，一些基層環保部門監測能力薄弱、設備不完善、人員技能水平低，不具備全項目監測分析能力；風險防范意識較差，應急人員不足、裝備較差，無法及時有效應對涉及飲用水突發環境事件。

今年4月3日，原宜春中安實業有限公司在暴雨期間，集中將廠區內含有大量重金屬鎘、鉈、砷的廢液偷排入袁河，導致袁河及仙女湖鎘、鉈、砷超標，由仙女湖取水的新余市第三水廠取水中斷，新余市部分城區停止供水。這起重大突發環境事件至今讓人記憶猶新。

追溯到“十二五”期間，環保部調度處理的突發環境事件中，涉及長江經濟帶九省二市的共有316起，占全國總數的42%。12起重大突發環境事件中，10起涉及飲用水污染，造成嚴重的環境影響和社會影響，其中3起事件還造成跨省界污染。

強化環境應急管理的背后還有一個重要因素，長江經濟帶上環境風險企業數量眾多。據2010年統計，全國石油加工、化學制品制造、醫藥制造等三大類企業共計4萬余家，處于長江流域九省二市的企業共有2萬余家，占比超過一半，較大、重大風險源企業達8000余家。

地處三峽庫區和長江經濟帶核心地帶的重慶市長壽經開區，其主導產業包括綜合化工、鋼鐵冶金、新材料新能源、裝備制造等，擁有長江岸線21公里。龔宇介紹，該區目前正在推進“一源一事一案”試點，率先實現了化工企業全覆蓋，企業環境應急預案細化到現場和崗位。并建成了裝置級、企業級、片區級、經開區級、流域級的“五級”水風險防范體系，確保極端事故狀態下事故污水不流入長江。

為保障三峽庫區生態環境安全，重慶環境應急管理建設緊鑼密鼓：在區域流域層面，重慶各級環保部門已分別與四川、貴州、湖北、湖南、陜西等相鄰省市、縣區簽訂了“共同預防和處置突發環境事件框架協議”等十幾項協議，對跨省市突發環境事件實行聯防聯控；率先在西部地區實現應急預案網上備案管理，已備案各類環境應急預案1729個；建立風險源信息GIS數據庫，摸清全市841家環境風險企業風險底數……

記者從環保部了解到，建立風險防控體系、企業環境應急管理預案體系，及時妥善處置飲用水突發環境事件等一系列行動，作為下一步環境風險防控重點，將在長江經濟帶飲用水水源地全面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