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

不知是冥冥中的天意還是當時人們的嫌棄，那件袁世凱的寶座被逐出紫禁城，“發(fā)配”到了清東陵的隆恩殿里，經(jīng)過數(shù)十年的歲月侵蝕，寶座上的金色油漆已黯然失色，靠墊處的白緞子也因年久而裂開，里面露出了稻草，其間的世事滄桑，榮辱沉浮，令前來參觀的游人們不勝感慨唏噓。

中國古代皇帝舉行登極大典的建筑統(tǒng)稱“金鑾殿”，金鑾殿中的寶座是皇權(quán)的象征，無疑也是最重要和最珍貴的家具。現(xiàn)陳列于北京故宮太和殿內(nèi)的寶座（圖1）就是清朝金鑾殿寶座的實物。這件寶座的身世，可謂命運多舛，它曾經(jīng)被打入“冷宮”數(shù)十年，銷聲匿跡，而一張老照片又使它再現(xiàn)人間，重登“大寶”。那么，此前此后都發(fā)生過哪些傳奇故事呢？這要從二十世紀初期發(fā)生在中國的一件大事說起。

太和殿成了承運殿

1915年（中華民國四年）8月，曾經(jīng)逼迫革命軍和清朝皇室同時讓步而當上了首任中華民國正式大總統(tǒng)的袁世凱（圖2），在進一步獲取了每屆任期十年、可以連選連任并推薦三名候選繼任人的巨大權(quán)力之后，又做起了皇帝的美夢，授意其親信在北京成立“籌安會”，公開策劃和鼓吹帝制。在一番“全體國民公意推戴”的喧鬧中，袁世凱于12月12日發(fā)表了接受帝位的申令，下令改國號為“中華帝國”，以1916年為“洪憲”元年，實行君主立憲政體，鑄造發(fā)行紀念金銀幣（圖3），擬于元旦之日在北京故宮的金鑾殿——太和殿舉行登極大典。

為了展現(xiàn)“中華帝國”除舊布新的氣象，袁世凱將太和殿更名為“承運殿”，命人把滿、漢文匾額更換為漢文匾額，并把殿內(nèi)的清朝寶座以及乾隆御題的匾額、對聯(lián)也撤去了，在原來陳設清朝寶座之處（注1）安放了一件中西合壁的“中華帝國”皇帝寶座（圖4）。

然而，因為袁世凱腿比較短，但又想顯示出帝王氣派，因此寶座采用了矮座面襯西式高背大椅的造型。其靠背設計為象征帝王權(quán)威的玉圭形狀：靠背的上部鏤空透雕有四龍戲珠，中間設一個直徑約二尺的圓形開光，開光的邊框起陽線，雕有花紋，中心為白色絲緞做的靠墊，上面有用五彩絲線刺繡的“中華帝國”國徽，靠背的下部為一個長方形橫屏，邊框起陽線，雕錦紋，屏心浮雕有三條云龍。寶座的扶手為鏤空圓雕的左右兩條云龍，龍頭朝前，與靠背合計共有九條龍紋，九為陽數(shù)之最，寓意九五之尊。寶座的座身為凹字形的須彌座：座面平，冰盤沿，高束腰，束腰部位雕有錦紋；底部的彭牙帶有余腮，正面中間的牙板鎪挖成壸門樣式。

寶座未被正式使用

這件寶座底胎的材質(zhì)為金絲楠木，其造型設計融合了東、西方家具的藝術(shù)審美元素，兼顧了寶座的權(quán)威性和舒適性功能，在繼承傳統(tǒng)的基礎上又有所創(chuàng)新。

然而，或許是時間倉促、氣候寒冷等原因，寶座還來不及好好進行大漆髹飾，只是涂了層金色油漆，并沒有做正規(guī)的罩金髹（貼真金箔加髹籠罩漆）工藝。白緞靠墊內(nèi)也未及選用適當?shù)奶畛湮铮詈缶固畛淞诵┑静菰诶锩妗＞推渌氖f大洋的造價而言，袁世凱這位“袁大頭”的這筆錢，花得實在有些“冤大頭”。

就在登極大典緊鑼密鼓地進行籌備的時候，突如其來的打擊使袁世凱稱帝的美夢迅速破滅了，這件寶座也沒有來得及被正式使用。

1915年12月25日，辛亥革命元勛之一的蔡鍔將軍在云南首先宣布獨立，接著，貴州、廣西也起而響應，組成“護國軍”進行討袁戰(zhàn)爭。與此同時，北洋軍閥內(nèi)部也發(fā)生了分化，袁世凱手下的兩員大將段祺瑞、馮國璋對帝制都持消極態(tài)度，馮國璋甚至暗中和護國軍聯(lián)絡。在這種形勢下，袁世凱不得不在1916年2月25日下令緩辦帝制，撤銷大典籌備處，3月22日又宣布取消帝制，廢除“洪憲”年號，仍以大總統(tǒng)的名義發(fā)布命令。袁世凱從稱帝到取消帝制，總共不過經(jīng)歷了83天。

1916年6月6日，袁世凱因憂病而死去，他的寶座則繼續(xù)留在太和殿里，由負責管理外朝午門、三大殿的古物陳列所進行陳列展出。1925年從清遜帝溥儀手中接管后宮大內(nèi)時成立的故宮博物院在1947年奉命接收了古物陳列所之后，要撤換掉袁世凱的寶座，但是一直找不到大小合適的清朝寶座。

朱家溍主持修復，寶座重見光明

直到1959年，著名收藏家、學者朱家溍先生從一張1900年八國聯(lián)軍占領(lǐng)北京時拍攝的照片上，看到了當年太和殿內(nèi)陳設的原狀（圖5）。于是，他根據(jù)照片尋找那件清朝時期的太和殿寶座，終于在一間放置殘破家具的庫房里發(fā)現(xiàn)了已經(jīng)破損不堪的原太和殿罩金髹雕龍寶座。圍繞著兩件太和殿寶座孰去孰留的問題，文物專家們爭論開了，他們分成了“保袁”和“保清”兩派。

“保袁”派認為，文物原狀陳列就是要按照歷史留下的保存，既然太和殿里最后留下的是袁世凱的寶座，就應該照此保留；包括朱家溍先生在內(nèi)的“保清”派則認為，袁世凱最終沒有登基，不能成為一代王朝，太和殿仍應保存清朝的原狀，陳列康熙的真龍寶座。最終“保清”派專家們的意見占了上風，故宮博物院決定按照清朝時期的原狀恢復太和殿內(nèi)的陳設。

1963年，由朱家溍先生主持，故宮博物院組織了13名各方面的專家開始修復這件清朝時期的太和殿寶座。在寧壽宮皇極殿里有件乾隆皇帝禪位當太上皇時用的比照太和殿寶座仿制而略小的寶座（圖6），只有龍頭不同，為典型的清代風格。另外還發(fā)現(xiàn)一幅康熙皇帝的朝服像，所坐的正是太和殿這件寶座。于是這兩件實物成為修復工作者重要的參考資料。在整整一年的時間里，先是進行木活、雕活、銅活的修復，共用766個工作日；到了夏天溫濕度適合大漆髹飾的季節(jié)，由漆活名手上金膠漆、粘貼金箔并髹籠罩漆。1964年9月全部完工，各工種共用934個工作日。從此，清朝時期的太和殿寶座在塵封了近半個世紀之后恢復了昔日神采，又回到原來的位置，成為故宮里面最受游人矚目的重點文物。

不知是冥冥中的天意還是當時人們的嫌棄，那件袁世凱的寶座被逐出紫禁城，“發(fā)配”到了清東陵的隆恩殿里，經(jīng)過數(shù)十年的歲月侵蝕，寶座上的金色油漆已黯然失色，靠墊處的白緞子也因年久而裂開，里面露出了稻草，其間的世事滄桑，榮辱沉浮，令前來參觀的游人們不勝感慨唏噓。

注釋

注1：北京故宮的導游詞說，袁世凱在準備登基的前期，看到寶座上方藻井中的軒轅鏡，據(jù)傳龍嘴下面叼著的晶亮圓球可以分辨真假天子，袁世凱由于心虛，害怕軒轅鏡會掉下來砸死自己，于是下令將自己的寶座往后移了兩米。后來雖然更換掉了袁世凱的寶座，但位置并沒有挪回。而從本文（圖6）的照片中可以看到，清朝時期的太和殿寶座原本就在那里，袁世凱并沒有向后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