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房神曲”走紅背后的90后心態(tài)

“霓虹閃爍整夜光,掏空身體我還在奔忙,咬咬牙,銀行卡,余額都沒漲。早晨高峰站臺上,等了3班擠不上車廂,上天啊,丈母娘,問我何時買房!”今年2月,一曲“好聽到?jīng)]朋友”的無伴奏男女聲合唱《丈母娘叫我去買房》在網(wǎng)上收獲一片叫好聲。該曲推出不到24小時,點擊量就突破了300萬。

除了旋律優(yōu)美、唱功一流外,這首“買房神曲”走紅還有一個關鍵因素——買房。

歌曲正式推出時,適逢一線城市房價持續(xù)上漲。根據(jù)某二手房交易平臺2016年12月發(fā)布的數(shù)據(jù),深圳、北京、上海二手房均價分別為4.73萬、5.92萬、5.32萬元/平方米,3個城市的房屋均價均高過日本首都圈地區(qū),其中北京高房價地區(qū)已超過紐約最貴的地區(qū)曼哈頓。

“魔鏡魔鏡你在哪里,我在這里召喚你,我的新家會在哪里,為了夢想我還能怎樣去努力?魔鏡魔鏡快快顯靈,北上廣深行不行,胡同老街弄堂小巷,家的夢想,請為我導航!”“買房神曲”用超現(xiàn)實的手法,給想要買房的年輕人指了一條“明路”——“問魔鏡”。

創(chuàng)作團隊中多數(shù)沒有買過房子

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對《丈母娘叫我去買房》的創(chuàng)作者、上海阿卡主義人聲樂團進行了專訪。

這支完全依靠清唱、無伴奏唱出買房神曲的樂團,其實是一支由音樂教師、數(shù)學教師、財務顧問、舞臺執(zhí)行、餐飲從業(yè)者、勞務仲裁者等組成的業(yè)余團隊。“買房神曲”的主創(chuàng)們,多數(shù)沒有過買房經(jīng)歷。

上海徐家匯社區(qū)文化中心的5樓免費排練室,是阿卡主義團隊的固定“據(jù)點”。每周二晚上,9名成員會聚集在這里,進行近期演出曲目的創(chuàng)作。這種創(chuàng)作,不使用任何樂器,純?nèi)寺暋?/p>

“這是現(xiàn)在年輕人真正喜歡玩兒的音樂,我們也不例外。”體型圓滾滾的作曲人董文昊是這個團隊當之無愧的“導師”,這個畢業(yè)于上海音樂學院音樂教育系的高材生,如今在一家既有中職又有高中的教育集團擔任音樂老師,“買房神曲”中那段朗朗上口的“調(diào)調(diào)”就是他的手筆。

他們玩兒的音樂,名叫“阿卡貝拉”,最早起源于中世紀的教會音樂,當時的教會音樂只以人聲清唱,并不應用樂器。阿卡主義樂團的名字便是出自于此。

“很多人玩兒音樂只喜歡表現(xiàn)自己,但我們認為,音樂就是音樂,合作出來的才是最好聽的作品。”樂團團長詹子賢介紹,9名樂團成員大多是豆瓣論壇上的網(wǎng)友,通過小組組成了阿卡主義樂團。

每周二的晚上,是董文昊最快樂的做音樂的時光。“你剛剛唱高了。”他能在9個人中準確地挖出那個音不準的人,即便每個人唱著不同的聲部和曲調(diào)。這個穿著嘻哈風外套和瘦腿褲的胖小伙說:“一點不浪費我時間,這個時間我不干音樂,也掙不了多少錢。”

他毫不諱言,自己作為音樂老師每月只有數(shù)千元的薪水,“玩兒音樂肯定不能是為了掙錢,因為根本掙不到錢。”

這支樂隊9名成員中,只有兩人在父母全程安排下“買了房”。但實際上,這群以85后、90后為主的年輕人表示,并不在乎自己是否在上海有房子。在這群人腦子里,上海普陀區(qū)桃浦地區(qū)的房價還停留在兩三萬元/平方米、“難以接受”的時代。實際上,到2017年3月,普陀區(qū)二手房均價已經(jīng)是約6萬元/平方米。

在繁華都市中埋頭趕路

今年春節(jié)前,上海的一家二手房中介平臺找到阿卡主義樂團,想要讓他們創(chuàng)作一首與買房有關的歌曲,內(nèi)容不定、曲子不定、題材不限、只要好聽。團長詹子賢覺得,是個好主意。

詹子賢是荷蘭一家投資基金公司的財務顧問。他的拿手好戲是Beatbox(一種口技,用嘴唇、牙齒、舌頭、口腔和喉嚨的聲音來模仿鼓聲、節(jié)奏及音樂——記者注),阿卡主義樂團的所有演出,都少不了他這個伴奏。

買房神曲中所有的伴奏,全部由詹子賢一人發(fā)出。每次排練,他會微閉雙眼,在一旁一邊打節(jié)奏,一邊“動嘴巴”。

“難得有機會做一個有可能成為神曲的曲子,很有挑戰(zhàn)性。”詹子賢把作曲任務交給專業(yè)音樂老師董文昊,作詞任務交給高二數(shù)學老師、假聲女高音聲部演唱者張?zhí)炝?后者是一名男性。

這個每天早上5:45起床、傍晚6點左右下班擠地鐵、算式板書能把自己“粉”一臉的數(shù)學老師,想出的第一句歌詞就是,“霓虹閃爍整夜光,掏空身體我還在奔忙”。

“每天下班時,正好是上海街頭霓虹燈亮起來的時候,外面繁華得不得了,但其實跟我們普通年輕人真沒多大關系。”張?zhí)炝厝谓痰膶W校,位于熱鬧的上海人民廣場附近。

但每天下班時分,他看到人們埋頭看著手機匆忙趕路,很少有人徜徉于繁華的南京路、淮海路上。因為,消費太高、家太遠。

張?zhí)炝孛刻煲獜闹两駴]能通上地鐵的家里,“趕路”到人民廣場上班。“還好我起得早,沒趕上地鐵早高峰。”他說,不然,用現(xiàn)在時髦的話來講,“會被擠懷孕”。

27歲的江蘇人劉弘毅在上海工作4年了。3月的上海,晝夜溫差超過10攝氏度,這個年輕人通常穿一件白色短袖T恤,配一件有著金屬撳鈕的黑色風衣,加上酷酷的發(fā)型,整個人就像“等著被街拍”。

劉弘毅負責演唱男高音部分。每周二晚上排練結束回到家,至少是晚上10點了。他在徐家匯一家文化傳播公司擔任演出企劃執(zhí)行,老板把自己位于上海松江區(qū)的一套房子拿來給員工們當宿舍。松江,是上海的郊區(qū);徐家匯,是上海最為繁華的中心商業(yè)區(qū)之一。

每天,來不及看看徐家匯的美景,劉弘毅就要趕著回松江了。這是很多在上海工作的外地年輕人的生活常態(tài)。

過去一年里,上海松江,成為外地人買房的一片熱土。這里地鐵周邊的二手房單價,從2016年初的兩三萬元/平方米,漲到現(xiàn)在約4萬元/平方米。而這里的公辦學校,成為外地來滬人員的“搶手貨”,有的公辦學校招收了超過90%的外地孩子。

當然,這些都不在1990年出生的劉弘毅考慮范圍內(nèi),“房價現(xiàn)在漲得太快,別說買不起了,就算買得起,也不會買。沒必要。”

“誰會沒事去買房”

團長、臺灣人詹子賢是第一個認為買房沒有必要的團隊成員。創(chuàng)作歌曲那會兒,他特地下載了一個房產(chǎn)中介的手機客戶端,發(fā)現(xiàn)上海的房價“貴得離譜”。

詹子賢以每月8000元的價格,租住在上海靜安區(qū)與長寧區(qū)交界處的一棟約60平方米的公寓里。他用二手房軟件搜索附近房源時發(fā)現(xiàn),這里的房價近10萬元/平方米。

“我不知道上海的年輕人怎么想的,反正我覺得這個負擔太重了。”相比買房,詹子賢更喜歡租房,“想住哪里住哪里,想去哪里工作去哪里,多好。人生不能被一套房子束縛住。”

同樣,比起房子,張?zhí)炝馗矚g談他的學生見到他唱歌時那種“哇”地一下的表情。“他們會好激動,‘張老師’‘張老師’,一個勁兒地叫我。”張?zhí)炝嘏紶柾獬鲅莩鰰r,會碰到自己的學生,當他飆起假聲女高音時,觀眾會激動地尖叫。

他告訴記者,自己現(xiàn)在參加同學聚會發(fā)現(xiàn),幾乎所有同學都沒有買房的打算。大家很少談起買房的話題,偶爾有人起了頭,馬上會被一陣陣“買不起”給壓下去,“都是二十四五歲的年紀,都是上海人,反正靠工資肯定買不起,就算命好,父母資助了首付也還不起貸款,想了也白想。”

在張?zhí)炝氐男睦?“除非被丈母娘逼吧,不然誰會沒事去買房?!”

劉弘毅則告訴記者,自己以后就算買得起上海的房子,也不會去買,“沒必要,只要租房就行了。有那幾百萬、幾千萬的,做些自己喜歡的事多好。”

董文昊很少關注房子,也不知道政府為了抑制高房價出臺過多少政策。2015年,他的父母給他在上海普陀區(qū)買了一套80多平方米的房子,當時每平方米3萬元左右,“其實我也無所謂,買了就買了,我也沒怎么看過,也沒跟中介打過交道,都是我爸媽弄的。”

“啊潔白的海螺吹起,彩虹親吻了天際;啊哎奧嗚,啊誰在喜怒哀樂,幸福就突然來了。”阿卡主義人聲樂團的下一個打算是清唱挑戰(zhàn)歌手薩頂頂?shù)摹秮碚吣︳伞?董文昊要一邊指揮、一邊唱歌,“順便”改編。

他的人生字典里,只有做自己喜歡的事,才叫快樂,而買房不是。(王燁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