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江縣調查肺結核事件是否存瀆職

目前疫情已得到有效控制 縣政府表示不惜一切代價治療確診病例學生

湖南桃江縣第四中學(桃江四中)發生結核病聚集性疫情一事，持續引發關注。目前，當地通報稱，學校共計72名學生接受治療和管理，其中包括29例肺結核確診病例、5例疑似病例，38名學生預防性服藥。北京青年報記者獲悉，繼17日國家衛計委派出相關工作人員和防治專家到達當地督導疫情處置工作外，18日桃江縣政府發布消息稱，將對在此次結核病聚集性疫情處置工作中是否存在失職瀆職行為依法依規開展調查。

事發后，“患病是否會影響學生參加高考”一事成為家長們和校方的關注焦點。11月18日，北青報記者了解到，部分家長向學校提出給患病孩子在高考中加分、保送當地一本學校等要求，但校方回應稱“目前沒有相關政策可以支持(這些訴求)”。此外，校方在接受北青報記者采訪時透露，患病學生在明年參加高考前將會全部治愈，不會影響他們參加考試。但北青報記者從醫生處獲悉，確診肺結核后，一般需治療6-9個月才可康復，其間不能勞累過度，要保證充足休息，注意飲食等，以增強免疫力。不少學生擔心，這與高三備考的生活節奏似乎有沖突。

11月18日，桃江縣人民政府就“桃江四中發生結核病聚集性疫情”一事再次發布通報，回顧疫情暴發的過程。內容顯示：2017年1月24日，1名患者以工人身份在桃江縣疾控中心結核門診確診為肺結核，接受規范抗結核治療后治愈出院。2017年2月至7月，先后有5名患者分別以工人、農民身份在桃江縣疾控中心確診為肺結核。7月26日，3名患者在桃江縣疾控中心相遇，他們的交談引起醫生的注意，經了解，3人均來自桃江四中。桃江縣疾控中心隨即組織開展流行病學關聯調查，發現另3名患者也是桃江四中學生。

通報稱，8月10日至19日，桃江縣疾控中心對該校全體學生及部分教師、家長共2942人進行結核抗體篩查，發現91個抗體檢測陽性。8月19日晚，桃江縣委、縣政府根據《學校結核病防控工作規范》，啟動縣級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應急預案，組建了處置指揮部，同時將疫情上報市、省疾控中心。8月20日，省、市衛計委領導和疾控專家、肺結核防治專家到桃江進行現場指導，對抗體陽性者和高三師生進行痰涂片和胸部X線檢查。8月27日至31日，桃江縣疾控中心再次對該校師生進行PPD篩查，并對PPD復查呈陽性的師生開展CT和痰涂片檢查。11月7日至8日，根據治療規范，桃江縣疾控中心對48名學生進行了再次復查，發現1例確診病例、5例疑似病例，分別采取了住院隔離治療和居家服藥治療措施。經過4輪篩查，至2017年11月16日，共發現29例肺結核確診病例和5例疑似病例，38名學生預防性服藥。11月17日下午，國家和省市相關工作人員、防治專家已到達桃江縣指導疫情處置工作。

通報內容還顯示，目前疫情已得到有效控制。下階段，桃江縣委、縣政府將在國家和省市專家的指導下全力開展防控處置工作：不惜一切代價治療確診病例學生，確保盡快恢復健康。同時，桃江縣紀委、監察局對在此次結核病聚集性疫情處置工作中是否存在失職瀆職行為依法依規開展調查。

爭議

部分學生家長

提出高考加30分等要求

黃康建(化名)的生活被8月18日下午3點48分的一個微信消息打亂了。那天在女兒班級的家長微信群里，班主任要求364班全體家長，帶著孩子去縣疾控中心做檢查。8月19日，黃康建的女兒黃新妍(化名)在桃江縣疾控中心被診斷出“右上肺結核并出現空洞”，確診結核病。

黃康建知道，女兒一直想念了大學去部隊，“我后來查了，她得了這個病基本上不可能了。”而關于未來，她已經不敢有過多的設想，“就想考個一本吧，其他不說了。”

和黃康建一樣，李路(化名)也擔心著女兒的高考。他告訴北青報記者，9月底，患病學生的家長們在一起討論，擬了一份“要求書”，在這份“要求書”中，除了提出“給予每位被感染學生提前預支5萬元”、“學校統一制定復學計劃”等外，家長們還提出“所有被感染學生要求在參加2018年高考后，在總分數上加30分，并且要求在省內一本大學隨機就讀。”這份“要求書”，在網絡上引發較大爭議。

有網友直言，學生們患病值得同情，但家長們提出的“高考加分”、“隨機上一本”要求，是否太過苛刻，而且破壞了高考本應該保有的公平性。

但李路認為，孩子原本在學業上表現優秀，只是因為在學校突然染上疾病耽誤了學業，治療的時間依然漫長，疾病的影響也依然存在。“我不能讓孩子跑了一半，在臨近終點的地方輸了，所以想去問問能不能酌情加分。”更多的家長，通過“要求書”寫下自己提出這一訴求的考慮：“桃江縣四中精英文科班每年高考一、二本錄取率都在97%以上，在全市甚至全省都是有口皆碑。被感染學生都是品學兼優的學生，這些學生如果在身體健康不受到影響、學業沒有因病被耽擱、能正常學習的情況下參加高考，均能升入國內一、二本高等院校。”

學生家長告訴北青報記者，這份“要求書”是患病學生家長們開會一起討論出來的，并向北青報記者出示了按有手印的家長聯名簽字。統計發現，共47位家長在這份“要求書”上簽字。但桃江四中的楊校長表示，“目前沒有相關政策可以支持(家長的這些訴求)。”

一位曾在“要求書”上簽字的家長告訴北青報記者，關于高考的要求國家政策如果不支持的話也可以再商量，家長的出發點也是希望孩子未來有保障。也有家長表示不支持這樣的要求。一位家長告訴北青報記者，孩子能考多少就讀什么學校，考不了去了也讀不好。

對話

桃江四中校長：免除所有高三學生學費

桃江四中發生結核病聚集性疫情一事持續引發關注。事發后，校方一度面臨“知情不報”、疫情防治不及時等多項指責，深陷輿論旋渦。11月18日，桃江四中校長楊宇就網友的一些質疑作出回復。

事前

否認“知情不報”，稱等調查結果

北青報：目前肺結核疫情一事的調查進展如何？

楊宇：縣紀委17日開始到學校展開調查，國家衛計委也已經到桃江。調查的具體進展不方便透露。

北青報：有家長質疑學校此前存在知情不報的情況。

楊宇：學校并沒有知情不報。如果知情不報，是要承擔責任的。一切等調查結果出來，自然有分曉。

北青報：當地通報的確診患者是29例，但學生和家長自行統計的數據遠高于29，為何有出入？

楊宇：我們公布的數據是疾控部門提供的，數據發布必須以疾控部門為準。至于是不是有學生去別的醫療機構診斷為肺結核，他們有沒有被統計到這一數字中，還要問縣疾控中心。

現狀

沒有歧視復課學生，但有住校生改為走讀

北青報：班主任透露，已經有28名患肺結核的學生治愈后復課了。

楊宇：是的。學校主要負責學習方面的幫助，診斷、治療則交由疾控部門負責。只要學生持有疾控部門出具的復學證明就能返校上課。現在，他們根據自己和家長的意愿，可以回原364班或者另開的小班學習。

北青報：開設了針對28名復課生的小班？

楊宇：是的，但小班的師資也是可以保證的。小班的班主任是原班級的數學老師，其余均為原任課老師，只有英語老師因為剛生完小孩所以做了調整。

北青報：此前有患病學生表示，復課后被其他同學歧視。

楊宇：我每天都去看一下學生，沒有歧視。同學之間還是相處得很融洽。

北青報：復課學生還有哪些變化？

楊宇：學習上來講，他們單科成績有些波動，但影響不是特別大。生活上，有些住校生現在變為走讀了。不過364班住校的學生不多，很多家長之前就自愿選擇在校園周邊租房、家長陪讀的方式。當然，因為得(結核)病，部分學生轉為走讀的情況的確存在。我們認為，能得到家長的照顧、加強營養有助于他們康復，至于具體涉及多少學生，這個不好說，人數一直都在變化。

影響

否認學生因患病影響高考報名，稱考前能治愈

北青報：此次結核病疫情對其他班級的學生有影響嗎？

楊宇：其他班級的學生們情緒還算穩定，老師也一直在安撫。只是那天從長沙傳來有學生的肺結核惡化為癌癥的消息，把孩子們嚇一跳。后來經過長沙專業的醫院和醫生會診，證實了是假消息。我們也連夜對學生和家長們進行解釋，一直做工作到(晚上)11點。

北青報：是否有學生因患病未報名2018年高考？

楊宇：除了一名學生，因為高二時沒有參加會考并取得高中畢業證，按要求不能報名高考外，所有高三考生均已報名。沒有人因為得結核病不能報名高考。

北青報：在你看來，學生們患病會影響他們明年的高招錄取嗎？

楊宇：針對這件事，疾控中心、學校還有當地招生辦曾組織開了一個會，得出的結論是，只要在明年6月的健康體檢中檢查合格就不會影響學生被錄取，而孩子們的病到明年6月前預計能夠治愈。

措施

校方稱免除高三學生學費及高考報名費

北青報：目前學生和家長提出要求經濟補償了嗎？

楊宇：家長暫時沒有，但是我們做了很多。比如免除了所有高三學生一年的學費，已經收取的也全部退回。明年下學期開學也不用再交學費。此外，我們在11月1日至10日已經完成了2018年高考報名，學校免除了全部的報名費用。

北青報：下一步，學校有什么打算？

楊宇：目前，學校教學活動全部正常進行，經過班主任和任課老師的心理開導，孩子們情緒還是比較好。昨天上午，我們還請了省疾控知識專家給師生們做了一個視頻講座。接下來，老師將繼續加強對學生的關愛，也打算從長沙請一些心理咨詢師來做一些心理疏導，幫他們把學習情緒、心態調整好。

北青報：是否擔心，此事影響學校的升學率或聲譽？

楊宇：聲譽的好壞在于我們怎么做而不是怎么說。

本版文/本報記者 張雅 張月朦 熊穎琪

實習記者 程麗雯 劉潔瓊

特寫

疾控中心內

一場特殊的“同學會”

364班的藝術生周潔沒有趕上這一次恐慌。

7月16日至8月19日，周潔在長沙學習傳媒專業知識，避開了疾病暴發期。當媽媽收到班主任微信，要求每個同學到桃江縣疾控中心做檢查時，她甚至覺得沒必要。

出門檢查那天，周潔穿了黑色長T恤、短褲、球鞋。一路上，她沉浸在回家的幸福中。在長沙集訓的日子很苦，練形體時拉筋疼到流淚，最近一次彩排，她還熬了個通宵。

來到桃江縣疾控中心，看到走廊過道上都是同學，一堆堆聚在一起說話，周潔半驚訝、半興奮。她沒預料到和同學分開一個月后的重聚，會是在醫院里。

“要不我們在這里開一個聚會吧。”她和大伙開玩笑。沒過多久，這種輕松的氛圍消失了。一些同學出了檢查結果，臉上滿是憂慮；一些同學在皮試時皮膚腫了起來，開始擔心自己被感染。

周潔是自己取的報告單。“沒事吧？”媽媽問。

得到“雙肺感染”的回答后，周潔能感受到媽媽的心沉了下去，“她就說了一句，‘完了’。”

“人生本應該順風順水，至少在高考來臨前應該是這樣。”同是藝術生的王雅在日記里寫道。

8月21日，在確診為繼發性肺結核后，王雅開始用藥。為了不錯過吃藥時間，她將原先提醒上學的三個鬧鐘更改了時間和備注：

早上6：30，吃藥；上午10：00，吃藥；下午16：00，吃藥。

幾天之后，王雅出現了藥物過敏反應，尿液變紅、高燒不斷、紅疹，皮膚泛黃黑色。她無法想象，短短幾天里，自己從一個陽光積極的女孩，變成了只能躲在口罩后面行走的病原體。她不敢出門，生怕熟人詢問自己不上學的原因。

休學的日子里，藥物在多個同學身上發生副作用：嗜睡、噩夢、肝損傷、過敏。據醫生介紹，肺結核治療的過程漫長而反復，依從性差，需要安心靜養，即使產生副作用，也不能隨意停藥。

11月16日晚，王進把自己的病情發在群里，“代表肝功能損傷的轉氨酶超了近一倍。”立馬有同學回復：“你得加護肝藥了。”

“我都吃三種護肝藥了。”他們開始交流自己的病情“四項超，一項低”，“三項低，兩項超”……

用藥后的李沐經常掙脫不開噩夢，在醒來邊緣，眼睛睜不開，呼吸也變得異常，像長時缺氧一樣大口吸氣，胸腔的肋骨隨之起伏著。

大多數同學都經過了一段低谷期，藥物副作用使他們難以接受改變的自己。

病房里，周潔的兩個鄰床都是同學。大部分時間里，三人用藥后昏睡著，醒來以后，她們相互之間談論學習，“明明馬上就可以畢業的”，后來這些話題都不去涉及了，以免心里難受。

慢慢接受事實后，有人在日志里這樣安慰自己：“我的十七歲，經歷了一種叫肺結核的病的折磨，經歷了休學和在家學習的無奈，經歷了沒有朋友在身邊的孤獨。老師說，因為我們有比其他人更強的能力，所以有比其他人更痛的經歷。”

解讀

醫學專家：肺結核

一般需治療6-9個月

從2016年1月的第一例肺結核病例，到2017年8月的聚集性暴發，桃江四中364班的肺結核疫情發展，引發多方關注。為何時隔一年半后，還會暴發結核病聚集性疫情？

對此，上海市肺科醫院呼吸科的胡洋醫生解釋，“結核的生長是非常緩慢的，有時候感染了也不會馬上出現癥狀，真正到發病的時候，可能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

胡醫生表示，對于肺結核的治療需要分不同的情況。普通的肺結核，一般來說，6-9個月可以治愈。其間不能勞累過度，要保證充足休息，注意飲食等，以增強免疫力。

此外，傳染病診治國家重點實驗室主任李蘭娟認為，“如果有定期的健康體檢，通過拍胸片這些措施，是可以通過早期的征兆，發現肺結核患者的，也能夠進行有效救治，防止其傳染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