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岱翰，第三屆國醫(yī)大師，廣州中醫(yī)藥大學腫瘤研究所所長。他是現(xiàn)代中醫(yī)腫瘤學學科奠基者之一，拓展中醫(yī)腫瘤四診，首倡腫瘤放療所致“放射病”按“熱毒”論，創(chuàng)中藥“直腸滴注”“外敷”等腫瘤外治法，制定“實體瘤的中醫(yī)腫瘤療效評定標準”，拓展“扶脾即所以保肺”之說，創(chuàng)肺癌“益氣除痰”治療大法，研制國內(nèi)第一個肺癌中成藥鶴蟾片。周岱翰出版了《中醫(yī)腫瘤食療學》，創(chuàng)立嶺南中醫(yī)腫瘤學術流派。

周岱翰根據(jù)歷代醫(yī)家對腫瘤病因的認識和論述，結(jié)合臨床經(jīng)驗，將腫瘤的病因概括為內(nèi)傷病因和外源病因。針對腫瘤生理病理機制，推崇《內(nèi)經(jīng)》“病機十九條”與“運氣七篇”的經(jīng)旨，推崇三因制宜和治未病的治則。將惡性腫瘤的治療大法歸納為六類。

清熱解毒法

熱邪與火毒是惡性腫瘤的病因之一，而血遇熱則凝，津液遇火灼成痰，火熱之甚為熱毒，氣血痰熱壅阻經(jīng)絡臟腑遂結(jié)成腫瘤，歷代醫(yī)家稱為“惡瘡”“蓄毒”，皆熱毒蘊結(jié)，蓄久成積，遂有“癌毒”之說。根據(jù)“癌毒”偏于熱性，常與痰、瘀、濕等病理產(chǎn)物“互結(jié)”的特點，論治重在清熱解毒，以氣分實熱為主者重在瀉火；以血分實熱為主者偏于涼血；邪熱蘊郁成瘀者宜配合活血化瘀藥。治療上結(jié)合不同癌瘤的病理特點和臟腑辨證，擬訂出以清熱解毒為主的常用治癌解毒十法。

瀉肝解毒法 有涼血利濕、消腫止痛的功效，適于肝、膽、胰腺癌癥見肝熱血瘀者，選用龍膽草、蘆薈、半枝蓮、茵陳、大黃等。

啟膈解毒法 有開關活血、除痰止嘔的功效，適于食管癌、縱隔腫瘤受納阻滯、脘痛嘔逆者，選用守宮、法半夏、南星、急性子、蚤休、威靈仙、烏梅等。

和胃解毒法 有和胃降逆、祛瘀消積的功效，適于胃癌、賁門癌隔食不下、脘痛嘔吐者，選用法半夏、郁金、枳實、菝葜、藤梨根、蒲公英、腫節(jié)風等。

理腸解毒法 有逐瘀祛濕、通腑止血的功效，適于腸癌、腹膜播散癌腹痛、下痢赤白者，選用苦參、槐花、敗醬草、白花蛇舌草、五倍子、仙鶴草、蘆薈等。

通竅解毒法 有通絡散結(jié)、除痰消積的功效，適于鼻咽癌、頭頸部癌頭痛涕血或頸部腫塊疼痛者，選用露蜂房、天葵子、辛夷花、魚腥草、山慈菇、海藻、昆布等。

清肺解毒法 有止咳除痰、益氣消癥的功效，適于支氣管肺癌、胸部腫瘤痰熱內(nèi)壅、氣促胸痛者，選用魚腥草、桑白皮、全瓜蔞、葶藶子、浙貝、天冬、石上柏等。

固腎解毒法 有散結(jié)通瘀、涼血利尿的功效，適于腎癌、膀胱癌、前列腺癌、睪丸癌小便淋瀝、尿下鮮血、下腹腫痛者，選用豬苓、龍葵、小薊、馬鞭草、仙鶴草、山萸肉、巴戟天等。

消癥解毒法 有疏肝祛瘀、利濕散結(jié)的功效，適于乳腺癌腫塊硬實、子宮頸癌、宮體癌、卵巢癌帶下赤白臭穢、下腹癥積者，選用山慈菇、當歸、柴胡、夏枯草、七葉一枝花、苦參、蛇莓等。

除痰解毒法 有消積散結(jié)、祛濕通絡的功效，適于惡性淋巴瘤、軟組織肉瘤消瘦發(fā)熱、肝脾腫大者，選用海藻、昆布、連翹、貓爪草、夏枯草、蒲公英、白花蛇舌草等。

涼血解毒法 有清熱止血、祛瘀消癥的功效，適用于各類白血病或慢性白血病急性發(fā)作者，選用青黛（研末沖服）、生地、丹皮、仙鶴草、白花蛇舌草、西洋參、六神丸等。以上治癌解毒十法，臨床具體施治時，須不偏離辨證論治的宗旨，如見兼癥急劇，宜按照“急則治其標”的原則對癥治療。

活血化瘀法

氣血相輔相成，“氣為血之帥，血為氣之母”。氣滯血瘀是腫瘤發(fā)生的基本病機之一，離經(jīng)之血亦為瘀血，瘀血是腫瘤形成發(fā)展的病因和病理產(chǎn)物。血瘀證，宜用活血化瘀法，常與行氣藥同用；寒凝血瘀者，宜配溫里藥以溫通血脈；氣虛血瘀者，宜配合補氣藥以加強祛瘀作用。臨證常用活血祛瘀藥有土鱉、水蛭、三棱、莪術、大黃、丹參、歸尾等。活血化瘀藥依其作用強弱又可分為和血、行血、破血之類，前者藥性平和，后者較為峻猛。破血藥既可逐瘀生新，又具消癥散結(jié)止痛之效，一藥多用，但不可久服。

除痰祛濕法

周岱翰既重視有形之痰，又重視無形之痰。水濕停留經(jīng)絡臟腑之外為痰飲，痰既是病理產(chǎn)物，又是致病因素。痰從其性質(zhì)可分為濕痰、燥痰、熱痰、寒痰、風痰、老痰、痰瘀等。強調(diào)“見痰休治痰”“善治者，治其生痰之源”“治痰法，實脾土，燥脾濕，是其治本也。”乃治病求本，正本清源之法。若肺熱熏蒸生痰者宜清熱除痰；燥邪傷肺，陰液被爍，津灼成痰者宜潤燥除痰；脾不健運，水飲留滯，蘊濕成痰者宜益氣除痰；腎司開闔，腎虛水泛，聚濕成痰者宜溫腎化痰。又氣郁易生痰，老痰多氣滯，故除痰散結(jié)藥中常加入理氣之品以調(diào)暢氣機。再則痰與血同屬陰，易于交結(jié)凝聚，“痰夾瘀血，遂成窠囊。”“窠囊之痰”，即為痰積夾瘀血膠著之頑痰，在腫瘤痰證中甚為常見，故除痰散結(jié)藥每每與活血化瘀藥同用，以增強療效。常用除痰祛濕藥有陳皮、半夏、制南星、魚腥草、浙貝、薏苡仁、海藻、昆布、山慈菇、茯苓等。

以毒攻毒法

周岱翰臨證體會到之所以內(nèi)科除痰逐瘀法治療癥積（癌瘤）療效不甚理想，是因為“癌毒”是癌瘤獨有的致病因素之一。強調(diào)癌瘤的病機是“毒發(fā)五臟”“毒根深茂藏”，將導致癌瘤發(fā)生的毒邪和癌瘤產(chǎn)生的內(nèi)毒稱為“癌毒”。“癌毒”既不同于六淫之邪，也不同于痰濁、瘀血等諸邪，或因瘀熱互結(jié)成毒，或因毒邪郁久化火，毒陷邪深，非攻不克，以毒攻毒法是選用藥性峻猛、藥力專注的有毒藥物來治療，可直達病所，起到解毒攻堅、破瘀通絡之效，代表性藥物為信石，并已制成亞砷酸注射液供臨床應用。常用以毒攻毒藥有斑蝥、蟾酥、蜈蚣、雄黃、硇砂、馬錢子、鴉膽子、黃藥子等。亦常用六神丸、牛黃醒消丸等中成藥，以緩攻減其毒，兼顧護正氣。應用本法治癌，慎之又慎，既明確毒理，又嚴格辨證選藥。

消癥破積法

惡性腫瘤古稱癥積，盤根錯節(jié)，留著不去，腫塊與日俱增，此時邪氣熾盛，治宜消癥破積，常用蟲類藥以消癥塊、破瘀積。《素問·至真要大論》所說“實者瀉之”“堅者削之”“留者攻之”。癌瘤留著日久，勢固難拔，非峻猛之品，不能搜剔，蟲類藥物善入絡搜邪，松動病根，藥力非一般草木藥物所能及。消癥破積法適于各種腫瘤初、中期腫塊明顯、形體壯實、正氣未虛者。常用藥物有土鱉、全蝎、壁虎、露蜂房、穿山甲、麝香、地龍、水蛭、生南星、生半夏、大黃、附子等。伴有熱毒征象者每與清熱解毒藥合用，以加強泄熱、潰堅、解毒之功效；邪實正虛者宜配合補益藥；癌瘤積聚多伴有血瘀，故本法常與活血化瘀藥合用，如大黃蟅蟲丸等。由于本類藥物功效峻猛，且多有毒，對人體正氣有一定的損害，必須嚴格控制劑量及療程。凡孕婦及體弱者宜慎用。

扶正培本法

扶正法依人體陰陽氣血、臟腑經(jīng)絡的孰盛孰衰而有的放矢，周岱翰善用四法。

健脾法 脾主運化乃后天之本，健脾法包括健脾益氣、健脾和胃或健脾化濕等法，而且常寓調(diào)于健之中，適用于脾胃虛弱患者。健脾法與補血藥同用有補益氣血、扶助正氣、增強體質(zhì)的功效，常用藥如北芪、黨參、茯苓、白術，適于腫瘤手術后調(diào)補或晚期患者。

養(yǎng)血法 養(yǎng)血法能夠填精生血，適用于體弱血虛患者。由于氣血同源、精血同源，所以養(yǎng)血法多與健脾法、補腎法同用以增強補血功效，養(yǎng)血藥有阿膠、紫河車、枸杞子、當歸。

補腎法 腎為先天之本，久病及腎，對各期腫瘤患者皆十分重要。補腎法包括滋養(yǎng)腎陰、溫補腎陽等法。滋腎陰的常用藥如生地黃、女貞子、何首烏、黃精。溫腎陽常用藥如附子、肉桂、八戟天、淫羊藿。

滋陰法 熱毒乃腫瘤致病原因之一，日久則耗傷陰津，陰虛內(nèi)熱為腫瘤常見的病理變化。養(yǎng)陰法能夠滋養(yǎng)肺、胃及肝腎，育陰增液，在放射治療及化學藥物治療中出現(xiàn)火熱內(nèi)灼、耗陰傷津時也常應用本類藥物。若陰虛與氣虛兼見（氣陰兩虛）、陰虛與熱毒兼見（陰虛火旺）的情況，則與益氣或清熱法合用，滋陰法常用藥如天冬、生地黃、西洋參、石斛等。扶正培本法的運用，需詳辨氣、血、陰、陽孰盛孰衰，勿“十全大補”孟浪從事，要把扶正與祛邪有機統(tǒng)一，扶正是為祛邪創(chuàng)造條件，權衡扶正與祛邪之間的標本緩急。

腫瘤是一種全身屬虛，局部屬實，正虛邪盛，虛實夾雜的全身性慢性疾病，古稱癥、瘕等病證。周師常言：中醫(yī)學最重要的物質(zhì)概念是氣，最重要的生理功能是通，臨床運用的精確辨證則是三因制宜，可謂上述腫瘤治療六法畫龍點睛之筆。臨證強調(diào)在微觀與宏觀、辨證與認病、局部與整體、治標與治本、祛邪與扶正原則下合理運用“腫瘤治療六法”，方能提高臨床療效。（張恩欣 廣州中醫(y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yī)院）

（注：文中所載藥方和治療方法請在醫(yī)師指導下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