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巴黎回國當晚，特朗普半夜三更連發(fā)4條推特怒懟東道主法國總統(tǒng)馬克龍。除了諷刺其支持率低、法國失業(yè)率高以及不對等不公平地征收美國葡萄酒稅收外，主要指責法國建立歐洲軍隊的目的居然是要防范美國——這個拯救法國于德國侵略的“救命恩人”、這個戰(zhàn)后法國安全的“保護者”，要求法國償還欠北約的軍費。

特朗普啟程赴歐之前，就對馬克龍建立歐洲軍隊的意圖表達了強烈反對，認為這是在羞辱美國。其實，美歐圍繞歐洲防務問題的分歧由來已久。德總理默克爾早在5月就表示，歐洲不能再指望美國提供軍事保護了。7月初，特朗普與歐洲領導人圍繞北約軍費分攤的爭吵火藥味變濃，更堅定了歐洲特別是德法在防務問題上尋求獨立自主的決心。隨后，美歐嫌隙越來越明顯，直到馬克龍?zhí)岢鼋W洲軍隊，表明歐洲人清楚沒有獨立防務安全就沒有獨立外交和經濟利益的道理。

北約是冷戰(zhàn)時期與華沙條約組織對立的產物，它本應在冷戰(zhàn)結束、華約解體后終結。然而，在冷戰(zhàn)后，美國主導下的北約進行了多輪的瘋狂東擴，不只在壓縮俄羅斯戰(zhàn)略空間的同時有效離間了歐俄關系，更轉型為鉗制不斷坐大的歐洲盟友的一把利器。長期以來作為被保護對象，歐洲軍費開支十分有限，確實嘗到搭乘美國安全便車的好處，甚至上癮成性。只是，歐洲在外交和經濟上被美國宰割也難避免，德法英企業(yè)動輒被美國罰款上百億美元、歐元走勢被打壓得萎靡不振、“鐵桿”盟友居然未被列入伊朗石油禁運豁免名單等，皆屬此類。

如果說外交獨立和經濟利益上的損失尚能忍受，在事關生死存亡的安全問題上，歐洲則越來越難以承受美國的訛詐。10月20日，特朗普以俄羅斯違背有關規(guī)則為由，宣布將退出《中導條約》，理由表面上冠冕堂皇，即對俄羅斯施壓。但實際上，廢除條約的真正受害者非歐洲莫屬。因為美俄大規(guī)模增加的中短程導彈投放的理想戰(zhàn)場，顯然就是歐洲腹地。這就不是挑撥歐俄關系那般簡單了，而是把歐洲當做美俄戰(zhàn)爭的人質。

作為歐盟經濟引擎并反對貿易戰(zhàn)的德國，與美國盟主同床異夢的勢頭最猛，以至于特朗普毫不掩飾地說“德國人最壞”。然而，二戰(zhàn)的原罪使德國淪為“政治上的侏儒”，無法成為歐洲防務上的排頭兵。于是，雖然在屢次戰(zhàn)爭中都表現(xiàn)不佳，但一向具有獨立意識的法國人，成了義不容辭的領頭羊。當下馬克龍呼吁組建歐洲軍隊，就是順理成章地代表歐洲立場。

其實，歐洲共同防務計劃已進行多年，但總也無法形成真正強有力的統(tǒng)一指揮。除了美國借助北約加以牽制等因素外，主要原因就是以歐盟為主的政治統(tǒng)一進程并不順利也不徹底。特別是隨著英國脫歐，以及希臘、意大利等國出現(xiàn)分裂苗頭，歐盟的政治統(tǒng)一可謂舉步維艱。而作為“政治巨人”和“經濟巨人”的法德軸心的防務合作難以做到推心置腹，這已然成為歐洲防衛(wèi)獨立難以突破的瓶頸。

冷戰(zhàn)后的“和平紅利”，使歐洲在安全上早已習慣于依賴美國。如今遇到錙銖必較的特朗普，才發(fā)現(xiàn)無法繼續(xù)坐享其成，于是試圖謀求防衛(wèi)獨立。只是，在不對稱的美歐伙伴關系上，起決定作用的必將是強者。胳膊終究擰不過大腿，特朗普心意已決，必將進一步削弱歐洲。這意味著，歐洲獨立建軍的道路依然漫長曲折。

（作者系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