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同玉（中）在手術中

11月22日~23日，上海，一場有關BK病毒的高峰論壇持續召開了兩天。

擔任本屆論壇大會主席的是全國政協委員朱同玉。他是一名泌尿外科醫生，也是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副院長。

多數人沒有聽說過BK病毒，即便是醫生，不知道BK病毒的也大有人在。

這是一種多瘤病毒種屬的DNA病毒，其得名起源于一例姓名首字母為BK的腎移植患者。BK病毒常常在人們出現免疫缺陷，或免疫能力低下的時候出來作怪，誘發相關人群患上腎病、膀胱炎等疾病。

目前，我國關于BK病毒的臨床研究水平已經走到了世界最前沿。

將BK病毒研究帶到國際領先地位

因為BK病毒不易培養，過去很長時間有關該病毒的研究難以深入進行，因而醫學界也很難明確這種病毒對人類健康的影響，該病毒也就長期被人們所忽視。最近幾年，這種狀況發生了改變——朱同玉所帶領的團隊已經成功在一種腫瘤的細胞系中培養出BK病毒，這也標志著有關該病毒的研究已經發生質的飛躍。

“我們的團隊不僅成功培養出了該病毒，還將該病毒的培養時間從2個月縮短至1周。與此同時，我們自主研發的試劑盒，還能夠快速準確地從人的血、尿或組織中檢測出該病毒。”朱同玉告訴記者，隨著BK病毒被成功培養，研究團隊對該病毒的研究也日漸深入。目前發現BK病毒與膀胱癌的發病有密切關系，甚至懷疑BK病毒就是導致膀胱癌的元兇，就如同乙肝的發病是由乙肝病毒所誘發，鼻咽癌的發病與EB病毒、宮頸癌的發病與HPV病毒密切相關一樣。

那么明確了BK病毒的致病機制有什么重要意義呢？朱同玉表示，在明確了BK病毒的治病機制之后，臨床醫生或者科學家就可以進一步篩選可以治療該病毒的藥物，或者抑制該病毒傳播的方法。

“雖然目前，我們對于治療BK病毒的相關藥物篩選還處于比較早期的階段，但BK病毒的致病機制已經基本明確。這就是非常難得的進步，即便放在全球范圍而言，都是極為重要的突破。”朱同玉向記者強調。

事實上，有關BK病毒的研究，只是最近幾十年來我國病毒學研究長足進步的一個縮影。30年前，在朱同玉剛剛工作時，我國對于病毒學的研究還只能望發達國家之項背。現在，則可以與曾經“膜拜”的國家平起平坐。

“比如說，目前全球已知的6000多種病毒中，有1/3是在中國被發現的。而在30年前，我國90%以上的病毒學和細菌研究知識都來自于國外。改革開放之后很長一段時間，我們只能聘請國外專家來國內科研院所擔任客座教授，現在越來越多的臨床醫生到世界知名的大學去擔任客座教授。”朱同玉向記者表示，他本人現在也在密西西比大學擔任客座教授。

據朱同玉介紹，他擔任主任的上海市公共衛生臨床中心，不僅有來自澳大利亞科學院的院士擔任客座教授，還有一位已經在中心工作了8年的英國科學家，因為認同中國的文化和工作環境，甚至要求加入中國共產黨。

多項腎移植手術開創國內“第一”

身為一名泌尿外科醫生，朱同玉做過的腎臟移植手術已有上千例，且不少手術成為國內“第一”。

比如，中國第一例Denys-Drash綜合癥兒童的腎臟移植，就是朱同玉完成的。Denys-Drash綜合癥是一種十分罕見的先天性疾病，該病以腎病綜合癥為主要表現，全世界報道僅有200余例。

那是在2009年的時候，朱同玉接診了一位年僅5歲的Denys-Drash綜合癥患兒。幸運的是，該患兒和媽媽配型成功，可以把媽媽的一個腎換給他。然而，兒童腹腔小，把一個成年人的腎臟裝進去難度很大，加上孩子體質差，又伴有乳糜腹、高脂血癥、中度貧血等問題，成功救治的幾率很低。為了保證手術的安全性和有效性，朱同玉帶領手術組多次進行術前討論，并最終歷時5個小時成功完成了移植手術。這次手術，在國內率先實現了在原有腎臟旁接一個好腎且原來的病腎并不予以切除的方法，也即真正意義上的“換腎”。同時，這次手術也創造了上海市年齡最小的腎移植紀錄。

除了國內首例Denys-Drash綜合癥兒童腎臟移植手術，朱同玉還完成了亞洲首例心、肝、腎序貫移植，以及上海首例供腎小腎癌切除后的活體親屬供腎移植等手術。談到這些成就，朱同玉坦言是時代的變革賦予了他更多創新機會。

“剛參加工作時，國內能夠做腎臟移植手術的醫院僅有幾家，一家醫院如果一年能做上幾百例手術，那就已經是特別了不起的成就。而隨著社會發展，目前國內已有幾百家醫院可以完成腎臟移植手術，有的醫院每年可完成上千臺腎臟移植手術。并且，不只是數量，我國器官移植的質量也大大提高，可以說是臨床水平僅次于美國的國家。”朱同玉告訴記者，就腎移植而言，我國不僅擁有世界先進的技術，那些國際上最新研發的藥物，也幾乎都在國內同時開展了多中心臨床實驗。

我國患者的醫療保障水平也令世界刮目相看。“在改革開放初期，百姓們常常面臨缺醫少藥的問題。現在，我國不管是藥物的保障水平還是臨床治療的手段，都處于世界比較先進的水平。另外，我們最初的科學研究只能與瓶瓶罐罐為伍，現在大型先進實驗設備已并不罕見。這些軟硬件的保障，既提升了我國臨床醫生的創新能力，也保障了百姓們更好地享受醫學創新成果。”朱同玉說。

我國在部分細菌的臨床研究和應用也令世界矚目

在一些細菌的研究如在噬菌體的超級耐藥治療方面，朱同玉的團隊也同樣頗為驕傲。

前幾天，兩位感染了全耐藥菌肺炎克雷伯氏菌（簡稱“全耐藥肺克”）的患者從上海市公共衛生臨床中心治愈出院了。

“這兩名全耐藥肺克感染患者都已經患病十余年，此前在國內多家醫院治療都無成效，因為對現有的抗生素全部不敏感，患者感染很難控制因此痛不欲生，其中一位患者還不止一次想要自殺。而在公衛中心治療一個月之后，我的團隊利用噬菌體辦法對付超級耐藥菌，患者沒有使用抗生素就治愈了。”朱同玉告訴記者，其實噬菌體治療全耐藥肺克，就是指利用那些侵入細菌細胞的病毒（也即噬菌體），來裂解使患者對抗生素不再敏感的細菌細胞，從而治療病原菌感染的一種手段。

現在，兩位全耐藥肺克患者通過噬菌體治愈開開心心地出院了，這也是目前國際上為數不多的全耐藥肺克治愈病例。事實上，細菌與抗生素之間的斗爭和相互制約一直是臨床工作中的重大難題，該問題在重癥監護病房和器官移植免疫力低下的人群中尤其嚴重。全耐藥肺克報道最早見于本世紀初的紐約，隨后在世界各地都見到越來越多的病例。有統計數據顯示，去年上海市各大醫院檢出的肺炎克雷伯桿菌20%以上為全耐藥菌株，且目前常用的抗生素治療方案常常無效，患者死亡率極高，已經成為一個十分嚴重的公共衛生問題。

“隨著耐藥性細菌產生的問題越來越多，以及新抗生素研發的缺乏，未來使用噬菌體將會是應對超級細菌感染的重要選擇之一。”朱同玉很欣慰，在噬菌體的研究和應用方面，我國同樣讓世界矚目。

這欣慰背后，是朱同玉對自己“趕上好時代”的感慨。因為這樣的幸運，他才有機會讀了大學，有機會從事國際最前沿的一些研究，有機會代表中國的醫學專家在世界上發言并擁有話語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