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自信?孟子云“有諸己之謂信”。其意思是自己有一顆善良的心,才能叫作信。無諸己,而自謂有諸己,此謂虛假自信。桀宋強大起來后,忘乎所以,自以為天下無敵,故有“射天”等謬舉,終至身亡國敗。故欲言自信,必先有自知之明。

何謂文化?言者紛紛。以今論之,當前中國文化可分為傳統文化、革命文化、社會主義先進文化三種形態。文化應一,民方有本。何故有三?因為斷裂。晚清迄今,文化經歷了一而二、二而三的裂變過程。清末之際,古今矛盾讓位于中西矛盾。漢宋之爭、今文古文之訟漸悄無聲息;中西之爭興起,古者成為傳統文化,謂之過時落后,今者成為西方文化,謂之新潮先進。共產黨以馬克思主義立黨,艱苦卓絕,革命成功,建國立業,此謂革命文化。進入改革開放新時期,此形態被稱社會主義先進文化。今日,三者并行,且不盡協調,故文化有三態。今之思想界亦可于此有分際,各有執著,各有立場。

文化自信為何喪失?乃因三種文化形態皆曾遭受批判。傳統文化是“天下”視野的文化,皆謂所言放諸天下皆準。譬如《詩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老子開口動輒天下云云,莊子作《天下篇》,評判天下的學問。中西始遇之際,有所謂“中源西流”說,乃執傳統文化定位新的世界格局。康有為《大同書》,乃本《禮運》篇資源,欲為世界立法。彼時,有以春秋局面論世界秩序者,亦是以中國傳統資源定位新的世界形勢。之后,張之洞“中體西用”云云即是迫于形勢有所調整,因不得不給西方以適當的位置。中國從“天下”變成國家,中華民族文化氣為之一餒,不敢自信矣。昔者中華文化是達道達德,之后被視為“地方性知識”;昔者留學被視為“放諸四夷”,之后留學趨之若鶩。因三種文化被批評,故歷史虛無主義盛行,傳統歷史、革命歷史、改革開放以來的歷史都受到了攻擊。否定經典者有之,惡搞古典人物者有之,否定革命英雄者有之,以洋為美者有之,以洋為尊者有之,言必稱希臘者有之。

故今日重建文化自信,必須從整體入手,不可偏執一端。于傳統文化,應深入學習,去其污名,深入理解其精華所在,明白其源流變遷。于革命文化,正確看待,保之育之。于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全面理解,看到源頭,汲取外來,面向未來。近代以來,中國文化經歷“一生二、二生三”的過程,今天文化自信的重建之路應該為“三歸二、二歸一”。何為“三歸二”?彌合革命文化與社會主義先進文化之間的差異,此二者同根而生,應多講和同,少言區別。何為“二歸一”?整體的社會主義文化與中國傳統文化互相兼容,逐漸歸一,或言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或言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歸一之后的文化,是整體的,不是部分的,是統一的,不是割裂的。

在重建文化自信的路程中,兩種關系應該把握好。一是三種文化不能互相否定,三種文化,各有所長,應皆取之。二是不能陷入民族主義,以為中國傳統與現實皆好,西方文化皆不足觀,于是排斥外來。中西相遇所成“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至今尚未終結,故應知己知彼,加強對西方的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