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飛云 冬日盛裝 130×90cm 2015年

　　寫生，在西方有抒寫生命之意。“生”即不熟悉，現今又理解為生活和生命。我認為另有一層意思，即用心去觀察、挖掘，尋求新的感受。每個藝術家都有各自獨特的才華，需要去發現和挖掘獨有的那部分感受。

　　每次去觀察事物，以畫筆經營畫面時，會苦于兩點。一方面，人對看見的東西視若罔聞，因為心里早已裝滿了成見，便會對大自然失去任何鮮活的探求與體驗新的愿望；另一方面，在寫生時，缺乏發現事物本質和精髓的眼光和態度，過于關注事物的表象。并非寫生就是好的。

　　面對造物寫生有許多好處。樸素而直接地觀察自然，能讓人保持頭腦清醒，目光敏銳；誠懇與深入地體悟自然，能使人心靈純靜，心胸開闊；理性科學地去研究自然，能使人掌握對物象的概括能力和哲理的認知力。寫生能使人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培養起主動觀察的自覺性。寫生教會了我們去熱愛生命，活躍感覺，情感激動且專注。它使我們的心理和身體都健康起來。我們應感激寫生帶來的恩賜，它是具象繪畫成長中不可缺少的維它命。

　　寫生決不僅僅是對著實景畫畫的方式，它含有觀察、理解、選擇、把握、想象等諸多主動的因素，被動照抄與自以為是的主觀都畫不好。一照抄就瑣碎，一主觀就概念。只有在理解的前提下去把握才有游刃有余的自如可言。縱觀歷史，許多好作品都是從寫生的方式中獲得的。重視寫生不是目的，是讓我們能回到源頭上去錘煉與提高。可以說人類所有的知識和感悟都是源自對造物的觀察與體驗，才積累起今天的文明與進步。科學是通過研究自然而獲得發展的啟示，藝術是通過感悟自然而找到創作的靈感。

　　寫生在投入時間、精力的同時，更為主要的是投入情感，至情至理，體察生活中的片段、細節以及感人的事和物。在寫生過程中，體悟生活的寒暑艱辛、歲月磨礪。以人為本，找尋出藝術作品所要表達的真情內質，讓生存的價值與精神賦予其中。

　　寫生是向生活學習，向人民學習的過程。沉下心來，俯下身去，與人之情意相融，才能體悟生活中的美好。

　　它最大的不同就是“此在的凝聚”，即此時此刻、此心情、此物像的凝聚，凝聚生成一種創造性。而畫照片似乎使繪畫變得容易，可以定格于眼睛所不能抓住之物象形態，有充足的時間完善，但卻已使它變成了死物，提供的信息極少。畫圖片是痛苦的，寫生是愉快的。寫生如果不能傳達你的體驗和感覺，便是沒有進入到寫生的狀態，因為他缺乏寫生中最鮮活的體驗。因此，寫生要集中心智，帶著純真的眼睛，單純的心和真情實感，以及個人獨立的藝術思考和眼光，明了藝術家個體真正的才情特點。

　　每次下鄉寫生留下的印象都很深刻，在藝術上也多有收獲。因寫生中飽含深刻的自我要求，以十分的熱情，面對生活、面對自然。另外，一起寫生可以彼此促進。

　　在城市里待久了，不知不覺中已遠離了自然，失去了對自然的新鮮感。當下的油畫風景畫與中國山水畫在血脈上有異曲同工之妙。古人的山水長卷反映出大自然的靈魂，像李可染的“為山水立傳”，黃賓虹的“中國大地，無山不美，無水不秀”。

　　寫生要有主動性，而不是照著實物畫那些眼所見的形色之物，也不是做些效果，編造程式化的畫面。它主動性是一種選擇，選擇自己所見的獨特視角。雖著眼著手于具體的事物，卻要在畫面背后承載“天人合一”之境界。如林風眠、吳冠中等老一輩藝術家，他們對景寫生時所顯出的修養、理解力和藝術創作力值得我們思考。

　　初到生疏之地寫生，如果畫面內里缺乏深刻的內涵，就算白來一趟了。一定要體會此處山的氣勢和渾厚的自然感，把它背后的內涵強調出來。切忌模仿，一定要以自己的角度去感覺每一個事物。每個人都非常不同，要自信，不要被動。畫的時候要盡可能地拋掉故有的先見——影響自己的某些大師作品的圖像——和經驗，盡可能地打開自己，體會大自然的精神和大美，如古人般從大自然里獲取元氣和魂魄。塞尚、巴爾蒂斯即是如此，將傳統文化、油畫藝術的古典精神以及現實體驗融合到一起。不能被動地畫，要調動起一種狀態，懷揣著一種人文的心智去作畫。

　　其實，我們不是來單純地畫西藏，而是通過生活在如此狀態下的西藏人和我們內里產生一種溝通和共鳴。否則，如果沒有情感，沒有體驗到西藏人保留的那種源初的味道，本色的生命力，便會感到他們的狀態、信念和語言遠離了我們，要避免這樣的心態。當初陳丹青畫西藏，就是想歸回到以最真誠的眼睛去觀看，以最平實的狀態去表現。不要刻意按照自己設定好的樣式去完成一幅畫，要抓住這里獨特的東西，深層地感受到當地人與自己內心的關聯，感受他們在太陽下，沒有太多外來文明沖擊下保留的特征，不要想太多現代感，那不過是一些概念。要讓自己歸回到一個純粹的眼光，利用積累的油畫能力，把自己最真實的感覺表達出來，不能編造。

　　在現場，如果想畫一些創作，而當時畫不下來，寫生時一定要把創作的畫面用小稿子的形式畫出來，把當時的現場感抓下來，之后可以補拍一些資料，回去后根據整體的感覺再進行創作。否則就會停滯于為了畫面的完整性而畫的狀態，丟失了最主要的東西。

　　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認識到寫生對畫家的重要性。它能在第一感覺中捕捉到最生動、最鮮活的那一瞬間，純粹且質樸，讓你心中一顫。另外，寫生讓你在藝術上有無盡的遐思和挖掘空間，沉思在生活與藝術的源頭中，反思人與自然存在的價值意義！

　　（作者系中國藝術研究院中國油畫院院長）